hush

别 去 爱 人 。

没有爱到不了的地方

一点对(废)话文学....


天边收尽了最后一点光,夜幕笼罩了大地,然后是雪。

第一场雪落下了。


郑云龙躲在北舞剧场的厕所隔间里干呕,今天是他的第一场商业演出,可他在上台前急性失声,此刻躲在厕所里拼命地抠自己的嗓子。

他发不出声音来,无论用什么办法。他从剧烈的咳嗽抬起头,一个黑影蹲在马桶水箱上,抬起右手,混不吝地对他一挥:“嗨”

那个一双眼睛如同黑洞的男人——暂且称他为男人,从黑色的皮衣里掏出一张信笺:“要和我签订契约吗?”那个男人咧开嘴,“马上就要到开演时间了哦,这是你的第一场商业演出吧。演砸了以后可怎么办呐。”

郑云龙嘶哑的嗓子说不出话,他只是看着那双黑洞般的眼睛。

那个男人将信笺往郑云龙面前戳了戳:“和我签订契约吧,你今天的演出将会很完美,你今后的演员生涯也会很完美。”

“你……”郑云龙努力想发出声音,但他的嗓子像打了死结的橡皮筋。

黑色的男人笑笑,从马桶水箱上跳下来,单膝跪在郑云龙面前,向他行了个骑士礼:“Black。让我成为你的奴仆,今生为你服务。”

郑云龙向男人伸出手。


北京早早下起了雪,路边还有积攒的落叶,和积雪混在一起,就像秋天和冬天混在一起。

Black坐在桌上,咬着苹果。郑云龙刚从松雷彩排完回到出租房。

Black咬着苹果:“喂,跟你说了去面试《妈妈咪呀》啊。”

郑云龙把谱子还有乱七八糟的东西从包里拿出来堆到凳子上——因为Black喜欢坐桌子。

“我知道。”郑云龙头也不抬。

Black从桌子上跳下来:“你知道?你知道什么?你完美的演员生涯得听我的才行。”

郑云龙看着眼前黑色的男人,那双黑色的眼睛已经不是初见时像要把他吸进去一般。从他第一场商演前见到男人开始,男人在他身边已经五年了。

“怎么,我不听你的你就要抛弃我离开吗?”

Black随手扔掉苹果核,耸耸肩:“那倒没有。” 他拍拍手,略显做作地行一个绅士礼,“我今生为你服务。”

郑云龙翻开谱子,开始练歌。

Black歪歪头,已经习惯了郑云龙这样,拿他很没有办法。他又坐到桌子上,晃着脚,认真地听郑云龙唱《没有爱到不了的地方》。

“我该这么处理吗,这里是不是应该情绪更鲜明一点?”郑云龙对着谱子喃喃自语。地上只有他一个人的影子,虽然五年来男人如影随形地跟着他。

“喂——”Black拖长声调喊他,“这部剧不都演完了吗?我说,你和我签订契约只是为了那天救急的吗?我可以让你轻松地当上男主角,在圈里出名啊。”

郑云龙转头看向男人:“这里是爆发出来比较好,还是收敛一点比较好?你会怎么处理?”

“蛤?”Black把手里的契约书当扇子扇,“我的话,我会用高音震碎你们的耳膜,用恶魔的低语诱惑你们出卖灵魂。” Black压低声音凑到郑云龙耳边,手指一松,契约书消失在空中,Black直起身体,摊手,“我又不是演员。”

郑云龙很认真地盯着男人,Black也回看他,无辜又无良,直到郑云龙垂下眼睛,看着手里的谱子,他盯着“没有爱到不了的地方”,用眼神一个字一个字地读。

沉默半晌,风“哐哐”地敲着窗户,郑云龙说:“我要去上海。”

Black跳起来:“喔!上海!你终于要听我的了是吗!这才对嘛,按照我给你规划的道路走,才不枉费你把灵魂卖给我啊。”

郑云龙轻轻地笑起来:“我的灵魂不早就属于你了。”

“对!我会让你出演《妈妈咪呀》,然后你呢就会在圈子里打开知名度……”

“不。” 郑云龙站起来,合上手中的歌谱,“我去面试《变身怪医》。”

郑云龙总这样对Black说话,与其说他不相信这位神的力量,不如说他太相信Black了,以至于总是自说自话地做决定,等着Black把他自以为是的决定变成最好的决定。

Black垮下肩,一副“你又来”的表情:“好吧,好吧,《变身怪医》。” 他伸手打一个响指,“你会成为男主角的。”

郑云龙在Black转身前叫住了他,“所以我还会见到你的,对吗?”

Black一头雾水,见郑云龙问的很认真,他也只能认真地回答:“当然,我今生都为你服务。”


郑云龙总是用一种眼神看他,Black将那种眼神称为“幽怨”。同时他又很疑惑:总是郑云龙一意孤行不听从他最好的安排,怎么还要被郑云龙埋怨呢。

此时郑云龙没有在看Black,他把脸埋进被子里,Black扒在床边拿契约书轻轻敲着郑云龙的脑袋——他刚来上海不久,出租房里还很干净,Black想坐在哪儿都行:“干什么这么没精神,面试表现不好吗?没关系的不都跟你说了,跟我签订契约了你一定是男主角啊。”

郑云龙闷闷的声音传出来:“今天面试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在?”

“嗯?” Black一愣,将契约书收进虚空里,“我也不是要时时刻刻都在,我还有别的业务呢。”

郑云龙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不是这.......你需要多少灵魂啊?”

Black哈哈一笑:“倒也不是为了灵魂——就,和神打赌很好玩嘛。”

“你不就是神吗?”

“是啊。” Black突然飘到半空中,展开双手,像是为了给郑云龙验证真伪,他身后开始聚集乌云,划过小小的闪电,甚至开始打雷,“但神也不止我一个啊。”

郑云龙把脸转过来,露出一只眼睛看他:“那神会下雪吗?”

Black在半空中抱起手臂,一挑眉,小小的房间里落下了纷纷扬扬的雪花。4月的上海,在没有天气预报检测到的一间小小的出租房里,落下了一场小小的雪,第一场雪。

Black得意地打一个响指,雪花听从指令一般违反重力向上汇集。

“你的神无所不能。”

郑云龙眼中映着倒流的雪花,好轻好轻地,像是叹息,像是怕拂去雪花那般小心:“上海,也会下雪啊。”

这世界上落下多少场雪,就有多少落雪掩盖的悲伤。

郑云龙侧过身,朝着空中的Black招招手,Black收了神通乖乖飘下来,被郑云龙垂下的手臂勾住脖子跌到床上。

“喂……”

“好累啊……” 郑云龙嘟囔着。

Black撇嘴,什么嘛,和他签约的人类怎么还会累,要是乖乖听话早就能轻轻松松走上人生巅峰了啊。他看着郑云龙又把脸埋进被子里,想,好吧,变身怪医的面试可能确实有点累,特别是自己还不在。

Black的思绪转过两圈,郑云龙已经睡着了。

“喂……” Black戳戳郑云龙勾着他脖子的手臂,没反应,他只好变成一阵烟雾钻出来。

人类还挺沉的,他想。


如Black所说,郑云龙面上了《变身怪医》的男主角,完成了对上海的征服,开启了演员人生全新的阶段。Black快乐地啃着苹果:“我就说,你会一直是男主角,成为上海人尽皆知的音乐剧演员,然后你会被更多人看上,进入娱乐圈,成为大红大紫的大明星!”

“什么大明星?” 郑云龙正戴着耳机听歌,Black对他的忽视有些不愉快,伸手打了个响指

“啪”

耳机从插孔脱离,手机的音乐外放出来——Quiet Riot 的《Cum On Feel The Noize》

Black盘腿飘在空中拿手撑着脸:“你什么时候听起这种歌来了。”

郑云龙重新把耳机插上:“为下一部剧做准备。”

Black脸凑到郑云龙面前,差一点鼻尖就要撞到:“什么下一部剧?”

郑云龙习以为常般纹丝不动,双手插在口袋里,跟着鼓点晃脑袋:“《摇滚年代》”

Black翻着眼白思考了一会儿——可能不是思考,只是神的接近思考的举动:“什么《摇滚年代》?我没看到什么《摇滚年代》?”

郑云龙气定神闲:“我要自己做《摇滚年代》。”

Black目瞪口呆,看着郑云龙像在说“晚上想吃振鼎鸡”一样:“所以你终于想起来你和一个神签订了契约开始给我下brief了吗?”

郑云龙轻飘飘地瞟了Black一眼:“我,自己去搞版权,剧我自己做。”

“什么意思!” Black开始跳脚,“不行!你可是和我签订契约的!我是个神!是个神!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不行!版权我给你搞!剧我给你做!你的God of Mischief无所不能!”

郑云龙面对着一个跳脚的神,只觉得好笑,他老神神在在地插着兜,看着气鼓鼓的Black:“好啊,你来。”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像是一声叹息:“《摇滚年代》,你会喜欢的。”

是冬天了,白色的烟雾消散在空中。

郑云龙抬起头看着灰蒙蒙的天,上海不会下雪。


今年上海还是那么冷,也依然没有下雪。

Black不满地抱着双手,跟着手机的震动抖着腿,眼见郑云龙又一次挂掉了电话。快十年了他以为他已经习惯了郑云龙的我行我素,但事实上他还是没习惯。Black“唰”地凑到郑云龙面前:“干嘛不接?为什么不去?”

Black咧开他深渊般的嘴,对着郑云龙凶神恶煞。

“不想去。” 郑云龙只懒懒地一掀眼皮,语气倒是很硬。

Black气得控住不住飘了起来:“你去了就能出名,就会大红大紫,就是大明星!你的完美演员生涯……”

“你为什么那么在意我的演员生涯?”

好像是第一次,郑云龙直视着Black的眼睛,不带任何探寻或情绪地,问得无比认真。

“唔…额…” Black眼睛转两圈,和郑云龙拉开了距离,哼哼唧唧,“还不是你跟我签了契约但又不听话,你的灵魂……”

“我说过,我的灵魂早就属于你了。” 郑云龙有些蛮横地插话,他很少这样,Black一时间也不明白他在气些什么。Black总是很疑惑,在对郑云龙的事上,小子在初见他的时候明明是一副对不劳而获欢迎之至的模样,Black拿出契约书晃晃,郑云龙就毫不犹豫地对他伸出手。

谁知道那时爽快伸手的小子竟然是个刺头,Black简直是用尽了办法,郑云龙依旧巍然不动。

啊,Black仰天长叹,这就是所谓至纯至真的灵魂吗?

噢,妈的。至纯至真的灵魂。

得到至纯至真的灵魂多么美妙,可他妈得到这小子的灵魂怎么这么难!

Black气急败坏,甚至不顾形象浑身散发着黑色的烟雾,天空中开始电闪雷鸣,像是要下雨:“我要得到你的灵魂。你要向我索取,交付你最重要的东西,向我索取!”

郑云龙深深地望着Black的眼睛,是一如既往,被Black称为“幽怨”的眼神——而郑云龙会称之为“留恋”:“我的灵魂早就属于你。令飞,你就是我最重要的,一直都是。”

“什么?”

郑云龙向Black伸出手,像初见那时那样,向他伸出手。


——不存在的门打开,强烈的圣光照进来,神的声音隆隆作响:

“人心,是经不起试探的。”

“你是否愿意用你最重要的作为交换?”

“一个良善之人,即使在他的黑暗的冲动之中,也会觉悟到正确的道路。”

“用你的死亡,换取爱人的回归。”

“有什么未完成的执念,将灵魂交付给神吧。”


Black落到地上,他满心茫然。

神曾给过他选择,而他打翻了神的水杯——和神打赌真的很好玩——刘令飞站在强烈的白光中,直指着虚无:“谁也不能夺走我的自由。”

神的笑声轰隆:“爱呢?爱呢?”

刘令飞放声大笑:“他的爱会给我自由。”

郑云龙悠长的目光和伸出的指尖,他是所有的终点,是唯一的答案。

神的光芒照亮了他们。

——谁他妈需要神的光芒来照亮。

郑云龙抓住他的手,凡人挡在神祗面前,大声地说:“去你妈的。”

Black笑起来,他大笑起来。脚下生出了影子,他——刘令飞,实实在在站到了地上,握着郑云龙的手,大声对神说:“去你妈的。”

自由的灵魂的相爱,死亡也撼动不了的力量,神也撼动不了的力量。

神的声音在云间隐去了,今年的第一场雪落下了。

“好冷。” 郑云龙跺跺脚,开始吸鼻子。

刘令飞身上还是Black那件黑色皮衣,看着拉风,实际比郑云龙还要冷飕飕。刘令飞拽着郑云龙的围巾把人拉近,有些恶狠狠地:“你怎么不早点唤醒我?”

奈何他脸上已褪去了属于Black的痕迹,恶狠狠的表情还是郑云龙记忆里的那个做作样子,郑云龙快乐地笑了:“我都已经这样一路走来了,你还没想起来,怪我哦。”

刘令飞语塞,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拽着郑云龙:“回家回家,赶紧,冷死了。”


郑云龙裹紧身上的羽绒服,依然不停地跺脚、吸鼻子,他冷死了,长沙怎么能比上海还冷。他原本是不想来的,但刘令飞拍拍他的脸:“去呗,我的大明星。”

不远处几个小鬼窃窃私语着转过拐角,见到他,讪讪住了嘴。只字片语被风刮到郑云龙的耳朵里,好像是在说,“昨天大龙哥房间的可疑人影……绯闻女友……”

郑云龙撇撇嘴,正经男朋友,不行啊,不过就留了长发性别都被搞错。

他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不禁埋怨起窝在有暖气的酒店房间的男朋友:妈的,刘令飞,一点都不如Black好用,生气!

凡人刘令飞:无辜

被惦记的,在有暖气的酒店房间里的刘令飞正准备出门给他冻得瑟瑟发抖的男朋友买茶颜悦色。长沙下了好大的雪,郑云龙正捧着冒热气的声声乌龙满足地给男朋友一个散发着碧根果清香的亲亲。

人生是如此简单,而有时又这般灿烂。*




*村上春树《如果我们的语言是威士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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